一九九八年九月,在国民党召开的一次党政运作研讨会上,老农派立委基于选票需要,强烈主张开放农地无限制自由买卖,不顾党主席在座,现场炮声隆隆。李登辉当即就打断议程舌战群雄,最后落下惊动全场的结语︰“还有十几位立委要发言,我跪下来拜托大家,把观念转过来,有人说要带农民北上游行,我也可以,眼光要看远一点,不要再说了”。
李登辉当年在讲出“给大家跪”的名言时,双膝还作势弯曲状,真是把领导者的膝盖“功能”,营造到不可思议的地步。毕竟,以李登辉当时的地位,既承接著威权时代最后的余绪,同时又是首位民选总统,两种权力来源集于一身,说他是半个强人,一点也不为过。这样的权力者,在面对政策遭遇“民意”挑战时,尚且都要说声拜托,甚且不惜口头跪求,可见他的治国手腕。
这是二十二年前的往事,后来我们陆续有了三位民选总统,每位在八年任期中,不免也都面临了不少的异议与横逆,但是似乎再也没有像这样为了平定大局,“能说可跪”、“软硬兼施”的人物了。
二○二○年的尾声,立法院即将以开放美莱猪的表决大战做为终曲,重新回顾这几个月朝野对峙交锋的过程,有著美莱牛开放经验的两党,如今一起换了位子就换了脑袋,没有一个人愿意诚实交代二○一二年与二○二○年之所以改变,是非对错究竟是怎么回事?一件科学可以验证的贸易问题,竟然无法起到带头说服的作用,任令消费恐惧蔓延却束手无策,这真是政治能力很大的倒退。
之所以治丝益棼,与缺乏道歉文化有很大的关系。总结我们的朝野政治人物,好似有个共通点,除了败选,遭到选票惩罚后,才愿意道歉;如果站在台上,自我感觉良好,要其道歉,不如要他的命。这种权力傲慢,总以为是专制国家的通病,例如对岸的中国共产党,没想到在台湾的政党也感染了类似的症头,不知道这与民、国两党的组织都师法于列宁式政党有没有关系?
中国共产党的死不认错,从毛泽东起,到今日的习近平,可说是两个巅峰。诿过,尚且还知道是过,只是要推给他人而已,特别是死人最佳。例如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,要等到一九八一年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“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”通过后,才能定调,但是仍然主要推给林彪与四人帮,其次才推给毛泽东的“受利用”,反正都已是死人。活著的时候,绝无过可言,因此连诿过都免了,毛习这类独夫因而活生生上演。
当我们在笑话共产党时,台湾的领袖在如日中天时,除了李登辉曾经愿意表态下跪请求支持,并已证明毫不减损其权威之外,还有谁可以放心“示弱”,以换取共识的创建,以利推进符合国家利益的政策?有识者盼望到今天,仍无所见。
不认错,最大的伤害就是无法归责对立者。前不久绿营拿出开放美莱牛当年立法院的表决纪录,质疑卢秀燕“昨是今非”,就是最好的例子;此一指控之所以毫无说服力,关键就出在同一份立法院公报上,一样也显示了民进党立委当时都是反对者的立场,然今天他们却鸭仔嘴硬,吝于解释自己“昨非今是”的最大转折理由是什么?当一个简单明了的政策,被搞成糊里糊涂,想靠拖延、含混过关时,怎么可能产生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?
执政党该整队了,这不是苏贞昌一个人的事,报销了一个阁揆,不等于就能打开台美BTA、或者CPTPP的契机。在表决(当然会过)之外,民进党还有很多该做的事,值得把它同步做好,才可能赢得人民的敬重。自由时报1220